田真都不敢出门了，连房间门都不出，一刻不离地待在吴逸身边，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怕他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不，比看犯人还要紧张，用月卿和的话说，“就像在看护精神病院里的重度躁狂症患者一样”。还好，吴逸只是一直静静地躺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恭二少灰头土脸地找来，月卿和去开门，结果那家伙一边说着“**，你这家伙也不知道做做善后工作，我处理那些尸体差点就被人发现了！”一边闯入了田真和吴逸所在的房间。田真赶忙向他做了噤声的手势：“有病人在呢，轻点声。”

    张雨恭看向床上的吴逸，见他双眼微睁是醒着的，却对自己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张雨恭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转头问田真：“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田真没好气地答道，“努力找医生呗。对了，你认不认识什么好医生？”

    “若是苍狼会内部的话，医术最好的当是莫家家主莫瑶了，至于其他的人，我帮你再去联系。”张雨恭难得地挺认真，“恐怕已经有不少人探到了我们在这里，而且吴逸已经没有战斗力，想来害人的怕是不少，你最好是多注意着点儿。”

    张雨恭走后，房间里瞬间安静得连针掉地上都听得见了，好在不一会儿，月卿和拿了早饭进来，也不急着催田真吃，就在他身边坐下了。田真想要联系莫瑶，却被吴逸阻止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没有用的。”

    田真只是叹气。

    吴逸闭上了眼睛，田真有些怀疑他是在假寐，月卿和说：“你休息一下吧，我来看着他。”

    田真没有答话，抬头望着窗外，吱呀一声，有人把门推开了。

    “天真，我，能和你说说话吗？”冯嫣站在门口问。

    “怎么？”田真走出去，轻轻地带上门。

    “其实也没什么，”冯嫣说。“只不过因为你好像很烦躁的样子。”

    田真苦笑了一下：“是有点儿，不过会好的。”

    冯嫣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谈起，顿了一会儿才说：“到我房间里来吧，你也该放松一下神经了。”

    由于没有病人，冯嫣的房间感觉上没有压抑的气氛，阳光从窗外射进来，被铁窗切割成一块一块的，金色的灰尘在空气中浮动，两人在旅馆的破椅子上坐下来，田真不经意抬头，见窗外有一群麻雀在盘旋，不由多看了几眼。

    冯嫣坐在田真的旁边，也抬头望着窗外。

    “天真，你说，我们这样子的情况，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不知道。”田真说，“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一团乱麻，除了静静等待它自行理顺，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似乎很有耐心。”冯嫣说。

    “没有也不行。”田真呼了口气，“只要不死，早晚都会过去的。”

    “我很好奇，对于这个拖你下水的苍狼会，你是什么感觉？”

    田真抿了抿唇：“不知道，我一直没有心思去想那些。”

    静默了一会儿，冯嫣说：“你呀，是个很特别的人。”

    “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每一种都是不同的，而人们总会不自觉的表达出自我，而且希望去改变别人，所以常常会相互对冲。但是你不一样，你的思想在你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不会妨碍到别人，可是当别人想用他的观点来同化你的时候，你身体里的那个自己却不会受任何影响。”

    “太玄乎了。”田真说。

    “简单地说，就是你不渴望别人理解自己，也不渴望去理解别人。而且，在你眼里大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则性的，也就是‘怎样都可以’的感觉。”

    “是么？”

    “你身上不会有任何对他人的排斥，所以即使是阿紫那样的人，也可以和你自然地相处，但是相应地，你也伤害到了她。”

    “我伤害到她了？”田真不禁疑惑。

    “因为她对所有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设防，但是对你不会，所以她就以为你是她打破心房的契机，可是却没有意识到，你也是个和世界脱节的人。”

    田真咬了一下下唇说：“这我倒是真没想到。”

    “这不是谁的错，只是我们命中注定欠的债。”冯嫣说，“有些人，注定要用一辈子去学习怎样快乐。”

    “快乐是要学习的么？”

    “天真，”冯嫣看着他说，“有时候，精神和**一样，虽然能够自行调理，可是却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外界或遗传，而不是我们自己。”

    田真仍然有些不解。

    “月卿和也是那样一个人。”冯嫣说，“天真，你自己神经大条，但是别忘了，有些人的精神比他的**更脆弱。”

    “我神经很大条么？”田真问。

    “因为你明明和世界脱节，却活得悠然自得，而且很容易把过去和未来抛在脑后啊。”冯嫣笑着说，“我看得出来的，你这家伙，即使谁都不理解你也没关系，只要不妨碍你就行了。”

    “但是我也有想让他了解自己的人和自己想要了解的人。”田真反驳道。

    “是近一年内才开始的么？”

    田真没有回答——被他说准了。

    “这就是……有些人对特定的人来说，是特殊的。”

    田真仔细想了想，他也意识到了，从小到大，对于同学之情，对于友情，他都没有感觉，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受伤害，可是只要不是发生在他面前的事，他都不想过问，对于那种所谓的“知音”，他甚至没有相信过他们的存在。听到别人说“每到暑假都会想念同学”，他根本就无法理解——也没想去理解。唯一一个能够让他记起的人也只有自己的父亲，但是也只不过是记起而已，或者动漫里说的拼了命要为父亲报仇的那种人，反正不是他。

    “怎么有种我比较冷漠的感觉。”田真说。

    “这只是种性格。”冯嫣说，“性格本身没有对错，可是却会给人带来烦恼。”他的语气里似乎有无奈。”

    “天真，说到底，我叫你出来怕是只想安慰我自己。”冯嫣说，“不过，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想再提醒你一遍，有些人的精神比他的**更脆弱。”

    田真闭上眼感受窗外的阳光，他的视野因为阳光而显出一片红色来。

    “为什么我感觉，你在暗示什么？”

    “我在精神病院待过两年。”冯嫣说，“见过的人多了，对于人心也就更容易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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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莫瑶来了。

    莫瑶打开门，走进房间，默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吴逸。

    吴逸虽然没有动，但是在莫瑶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已经将目光转向了莫瑶走到窗前，默默地望着吴逸，然后他把手放到吴逸的手腕上，皱着眉头感觉了一会儿。

    房里的中“咔嚓、咔嚓”地走动着，一片寂静。

    莫瑶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拧得更紧。他的手，突然用力地捏了一下。吴逸的脸色猛地一变，却终于咬着牙没有叫出声来。

    “很能忍嘛。”莫瑶松开手，望着吴逸的脸，轻声说道，“你想活下去吗？”

    没有回答。

    莫瑶低下身看着吴逸的眼睛，这双眼睛却毫无焦点，仿佛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田真等在外面，当莫瑶出来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没想到会这么快。

    “没什么我能做的。”莫瑶说，“一切的关键还在于他自己。”

    “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管他最后能不能好起来，我都无法影响到那个结局。”莫瑶解释道，“药物是没法治疗他的，如果他有足够大的活下去的执念，或许能有所改观。”

    “活下去的执念……吗？”田真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自己似乎都找不到那种东西。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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