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鬼将军的小娘子(十)
段尢走到那间贴满符纸的房间里,里面空空荡荡,又阴暗冰冷,没有丝毫人气,显眼的抓痕布满了门窗、墙壁与地面,之前莫将离夜夜在此,呆了快两个月,里面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有清浅的脚步声渐渐传来,段尢回头一看,是沈侨。
青衣小厮护在他的身前,盯着段尢跟李今松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段尢的眼神落在沈侨的腿上,“你能行走了?”
沈侨越过身前的小厮,走到段尢面前,“莫将离魂飞魄散都是我的原因,你收了我吧。”
青衣小厮拉着他的衣袖,不敢置信,“公子!”
段尢挑眉道:“我只收鬼,不收人,何况他做的这些就是想要你双腿痊愈,我可不能让他白忙一场。”
沈侨道:“他给的我就得接着么?”
段尢皱眉道:“对,他给你,你就得接着。”他跨出步子往外走,擦过沈侨的肩。
沈侨背对着他,红着眼眶大声道:“我不想欠他什么,我也不需要他拿命来换我的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习惯了轮椅。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就是因为我是他前世的娘子?什么道理,我已经投胎转世,忘记他了,已经不是他娘子,是个男人,为什么他还不放过我,为什么我还得背着上一世不属于我的东西?”
沈侨苦笑了一下,又道:“我找了捉鬼师来,趁着他最虚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让他魂飞魄散,再也不能纠缠于我……”
青衣小厮瞪大了眼睛,打断道:“公子!”
沈侨接着道:“这一整个月我都在寻找合适的捉鬼师,就是为了避开你们,达到目的。”
段尢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时候李今松走过去重新打开那道贴了符纸的门,他说道:“我很好奇,你让他魂灭,他却想让你拥有双腿好好活着。对了,不知道你来过这间房没有,外面贴满了隔音符,里面无论有多大的动静,站在外面的人都听不见,莫将离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每晚都在里面修习鬼咒,然后把自己的灵魂奉献给你,让你的双腿可以行走。对了,你一定不知道什么叫做鬼咒,所谓鬼咒,就是修习时,念咒引千万鬼魂来噬咬自身,每咬一口,灵魂就撕扯一次,一般的鬼受不了这种折磨,能练成鬼咒的少之又少,他……”
沈侨抖着声音道:“够了!”
段尢慢慢回头看着李今松,就像不认识他一样,他那个可爱又固执的小师侄何时变成了腹黑小少年?
沈侨脸色肃然,却红着眼眶道:“你不用说这些让我愧疚不安,你说的没错,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又不求回报,为何我不能心安理得的承受? ”
沈侨转身离开,青衣小厮扶着他渐渐走远。
段尢捏了捏眉心,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枚铜钱,教育道:“你以后别像他一样,做个情圣没什么用,可能还会成全别人,既然喜欢她爱她离不开她,就应该绑着,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李今松乖巧的吸溜着师叔给的鸡汤,“知道了,我不会。”
这原本是莫将离买下的宅子,如今他不在,沈侨也离开了,雍城也没什么可呆的了。
段尢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边上有一颗桃树,刚好能挡住那耀眼的日光,桃树上开满了还没绽放的花苞,衬着嫩绿色的叶子隔外的好看。
段尢手指上勾着一壶酒的柄,晃啊晃,闭着眼睛问道:“小今松,我们什么时候去皇都?”
李今松停下笔,从符纸里抬起脑袋,抬头看看树上的桃花,“再呆两日吧,等这花开了。”
段尢睁开眼睛,“嗯”了声,盯着树上的花苞不眨眼,又似乎在看天。
李今松起身将笔搁在石桌上,拿走段尢手里的酒壶,“我去给你重新续一壶。”
段尢又“嗯”了声,闭上眼睛,似乎要睡着了。
风吹过,他的发丝贴着脸颊一晃一晃,晃得李今松心里痒痒,他试探着喊道:“师叔?”
段尢没了反应。
“师叔?”,李今松走过去,拂过他的额发,在他的唇上亲一口,这样的生活真是美好。
夜里,外面阴风阵阵,刮得窗户烈烈作响,段尢捏着手里的果核一弹,窗户大开,“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别躲在外面装神弄鬼。”
外面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里面有符纸,我不敢进来。”
段尢道:“那就站在窗户这里说。”
霎时,窗外站着一个粉衣女鬼,段尢觉得有点眼熟,“……你是尚书府里的那群女鬼?”
粉衣女鬼道:“正是。”
段尢道:“你来做什么?”
粉衣女鬼扭捏片刻后道:“我之前也想过替沈侨公子治好双腿,后来无意中查出他的腿不是先天如此,而是前世替人免了灾,连着三世身体上都会出现不同的残疾。”
段尢奇道:“这种隐秘的事,你又如何得知?”
粉衣女鬼道:“前辈可听说过择天镜?”
段尢点头,“你是用它照出来的,可择天镜不是蓬莱岛的宝物么,怎么会借于你?”
粉衣女鬼道:“早在五年前择天镜就不在蓬莱岛了,而且只要等价交换,他们为何不会借给我?”
“也是。”段尢吸口气道:“你现在过来告诉我沈侨是因为上辈子替莫将离挡了灾,今生才会不良于行,也没什么用了,莫将离已经魂飞魄散。”
粉衣女鬼道:“不,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不要怪罪于沈公子,他挺可怜,在尚书府也一直不容易,如今他的腿好了,这也算莫将离欠他的。”
段尢轻笑两声,道:“你是不是喜欢沈侨?”
粉衣女鬼点头,低声道:“可是人鬼殊途。”
段尢又道:“可是沈侨不喜欢你。你会记得人鬼殊途不同归,会记得在爱里面,还有‘欠’这个说法,莫将离却不会。他只会一根筋的付出,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有时候他用的方法也错的离谱。”
粉衣女鬼抬头,瞪大了眼睛,糯糯道:“可是……”
段尢说完,信手关上了窗。
那女鬼在窗外站了许久,留下了一句:“受教了。”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