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贺礼
祝迟欢在贺礼送到自己宫中的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在匆匆用完了早膳之后, 她便屏退了其他人, 只带着顺枫和笙桐一头扎进了库房。
目的自然是为了从这么一大堆贺礼中,找到从西北寄来的家书。
祝迟欢对于皇帝并没有从自己娘家送来的贺礼中搜到书信这件事并不意外。
虽然她现在也不清楚这次送到宫中的贺礼究竟是谁打理的,但是祝迟欢可以非常肯定的说, 藏在贺礼中的书信必定是自家三哥的手笔。
这是她出嫁前与家中的约定。
在听到她与三哥的这个决定最初,爹娘和其他两位兄长其实都觉得这么做实在是不怎么安全甚至可以说有点荒谬, 但最终却还是被他们两兄妹给说服了。
当时起到关键性作用的是三哥的一段让父亲和两个哥哥们觉得他实在是大逆不道, 但在仔细琢磨后, 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其实还挺对的话。
以及他们手中的王牌。
祝迟欢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时候三哥祝非铭就站在自己的前面, 对着因为他们的决定眉头紧蹙的父母兄长这么说道:
“爹娘和两位哥哥先别否定得太早,虽然我在你们看来一直都是个不着调的,但小妹的性格你们还是很清楚的吧?这次的事的确是我和小妹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下的决定。”
父亲在听见三哥的话之后似乎有些被激怒,母亲和大哥祝未宣也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这一次倒不是针对他们的决定,而是针对三哥那似乎带着几分怨怼的话语。
至于四兄妹中向来就是淡定的二哥祝莫扬,这会儿他正在喝茶, 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但母亲就算不赞同三哥的自我评价, 却也还是赶在父亲发怒之前将他一把拦住。在爱妻的刻意阻拦下,本质上是个妻奴的定国公到底还是没有把那句“孽子”给说出口。
屋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与担忧,三哥轻轻地拍了拍她抓在他衣袖上的手以示安抚,紧接着再度看向了虽然被母亲伸手给按住了、但随时有可能被再度激怒的父亲。
“爹您先别恼, 我们现在说的是小妹的事, ”面对着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父亲, 还能笑嘻嘻的说出这番话的除了自己之外也就只有和自己感情最深厚的三哥了。
只见三哥嬉皮笑脸地上前给父亲倒了一盏茶, 而后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父亲的手中,一副一点都不怕父亲真的被自己激怒后,这个茶碗会成为砸向自己的武器似的。
随后三哥退回到了她的身前,在向高堂深深一揖后,切换到了鲜少表现出的正经模式:
“其实爹您也知道,如今的这个皇帝可不太靠谱。咱们家又远在西北,妹妹在进了宫之后万一发生了点什么,若是没有一条能够确保绝对可靠和安全的联络方式,向家里求救都来不及。虽说爹爹和大哥在京里都有些朋友,但人家家里也是有女儿的,就算他们肯帮衬小妹一把,但又能帮多久?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
这话虽然太过直白露骨,在旁人听来也太过大逆不道,但祝家人都知道老三这话的确在理——整个老祝家就没有一个人瞧得起这个新皇帝的。祝迟欢见父亲点点头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示意三哥继续说下去,便知道有戏。
“至于父亲担心的安全问题,儿子可以保证咱们家与小妹之间的传信绝不会有第三人看懂。”
整个定国公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三公子和四小姐感情深厚?祝烽就算一年里有几乎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驻守边关,却也是知道这两个孩子感情好到让自己的长子和次子都有些嫉妒的地步。
现在一听祝非铭这么说,定国公可以说是立刻就明白自己这从不让人省心的三子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这两个孩子之间有一套他们自己的暗||号的意思。
“就算书信落到旁人手中也绝对无法解读?”这暗号难不成还能比军中联络用的暗号更加安全?
听父亲这话便是有松口的意思了,意识到这一点的祝迟欢与祝非铭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信任以及些许的笑意。
随后他们看向了自己的父母兄长,信心满满地答道——
“绝对。”
……
祝迟欢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何况是与自身、与定国公府、乃至整个祝氏一族有关的大事。她既然与三哥定下了这么一条联络方式,便是能够确保这条联络渠道绝对不可能出错。
哪怕她与三哥的“密信”真的被皇帝拿到了手,也绝无被解读的可能性。
进入了库房的祝迟欢忽略了满屋子的奇珍异宝,径直来到了屯放着祝家送来的贺礼的角落。
按理说在收到了娘家来的礼物后,祝迟欢应该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藏在里面的密信找出来。但因为昨日冯德忠前脚刚刚离开,她的小姐妹们后脚就赶到了的缘故,所以祝迟欢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展开自己的寻宝计划。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不坏,谁知道皇帝在没有找到密信之后会不会气急败坏的派人盯着自己这儿。
就算祝迟欢这边有吃瓜系统、不怕皇帝派人来盯梢,却也难保自己宫里的宫人会不会被御前收买。
宫中能活下来的人大多都是人精,御前的人更是其中翘楚,比起收买宫妃身边的陪嫁丫头,掌控一个洒扫丫头其实更简单,也更不容易被暴露。
无需知道宫妃究竟下了什么明确指示,只需要在第一时间掌握对方的动向,就足以成为有心人手中的把柄。
“反正是非黑白,有时候只需一张嘴就可以了。”
面对顺枫的询问,祝迟欢用随意的语气回答道,“其实皇帝并不需要知道家里究竟给我送来了什么书信,只需要知道我在家里送来贺礼后究竟做了什么,就足够了。”
顺枫心下一惊,“您的意思是……澹辉馆里有皇帝的眼线?”
“长秋宫和别的宫里也有,应该都不是什么说得上话的大宫女和总管太监。”
洒扫宫人虽然进不了宫妃的殿内,但好就好在不会引起注意:他们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在宫门附近干着自己分内的活,不动声色地将往来进出的人一一记着,偶尔还能听见宫妃和身边的宫女、或者宫女和宫女之间的对话。
但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后谁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们的身上。
因为他们是这宫里往来行走最为频繁,却也最不为人所关注的一个群体。
只可惜皇帝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却没有想到自己算计来的皇后居然会在大婚之日得到这么一份神奇的新婚贺礼。他甚至什么都没能来得及做,便已经将自己暴||露得一干二净了。
“小姐之前没有将人一起打发走,是怕打草惊蛇吗?”
祝迟欢在大婚之后曾立过一次威,这也是她在成为皇后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众人前表现出皇后的威仪,此后她便成为了旁人眼中空有家世却懦弱胆小甚至还不受帝宠的皇后。
“打发走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与其等他没完没了地把人塞进来,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祝迟欢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顺枫和笙桐将装着贺礼的箱子打开。
箱子里装着从西北娘家送来的玉器首饰,以及一些做工精美的摆件,无论哪一样拿出去都是稀罕物。但祝迟欢却知道,三哥送来的东西并没有藏在这些稀罕物什中。
玉制的花瓶,掐金丝的香炉,甚至是装着一支样式朴素、但做工却极其精美的金镶珍珠簪的雕花檀香木盒,这些被皇帝身边的冯德忠重点关注的地方都没有自家家书的存在。
嘿,愚蠢的凡人,我和三哥的想法岂是尔等可以窥探的。
祝迟欢露出了一个得意到几近狰狞的笑容,接着信手拿起了一叠被丢弃在箱子一角的话本。
宫里的女人闲暇无事喜欢看书、更喜欢听宫女们说书,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祝迟欢大婚之后,曾向皇帝讨过一次恩典,具体说了什么现在祝迟欢实在是不愿意再回想——毕竟她现在刚用完早膳,也不想在库房吐得满地都是。
但是她对皇帝的求的恩典在翻译成祝迟欢的心里话之后,大意基本如下:
“老娘在跟你这个煞笔结婚之前一直在追好几本连载,现在进了宫之后非但没得到一点好处,甚至连最心爱的连载都不能在第一时间追到。我不管,反正老娘给你当仓管的同时不能剥夺我最后的一点乐子,以后西北追的几本连载一有更新我就让我哥给我送来。放心,我知道你书荒所以不会忘了你的份的。什么?你说你不知道前面的剧情?没事,我先把前面几本借给你看,看完了记得还给我啊。”
祝迟欢不知道皇帝当时是怎么样的,或许是不想在这点小事上下了自己这个皇后的面子,也有可能是觉得这是自己与娘家联络的方式——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真的沉浸在那几本在“西北连载小说人气榜”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小说的剧情里了,反正他最终是答应了自己的这个请求。
“头几回他也不是没有查过这些送到京里的书,可又检查出个什么来呢,”因为每次送来的书都有两份,所以皇帝让人比照着一字一句逐一检查,但每次都没有检查出个名堂来。
再加上每次从西北将书进献进宫的时候都有一封名面上的甚至没有封口的书信,而每次打包送来的书都没有写明哪一份是要进献给皇帝的、哪一份又是要给皇后的——摆明了是已经想到这些东西会在皇帝面前过目,压根没有动手脚的地方。所以皇帝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无用功,只当自己的皇后是真的喜欢追连载,也就随她去了。
毕竟谁不喜欢追长篇小说连载呢!
只可惜皇帝就算想到了从西北送来的小说是祝家的隐藏家书,却也没有找到其中真正的关窍。
从西北送来的家书有新连载的,也又已经连载了好几年的长篇。祝迟欢从那叠书中翻翻找找,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名为《五年连载三年坑》的话本。
祝迟欢看了眼笙桐,随后朝窗外使了一个眼色,对方在看见那朦朦胧胧的影子后立刻明白祝迟欢的意思。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朝库房外走去,果不其然地看见一个来时还没有遇见的小宫女,拿着笤帚正装模作样地洒着院内的落叶。
“笙桐姐姐。”
小宫女在看见笙桐出来后连忙一福,双眼却是不动声色地朝库房内瞄去,可是以她的角度怎么都看不见正在库房内的祝迟欢。
“嗯,”作为祝迟欢身边的大宫女,笙桐在看见小宫女之后既不热络也不倨傲地点了点头,在轻手轻脚地将库房的门关上后,对着显然有些失望的小宫女吩咐道,“你来得正好,娘娘在库房里看书着了迷,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出来,你去小厨房里找苑桐,让她先做点点心送过来,别让娘娘饿着。”
祝迟欢喜欢看话本的事在宫里同样不是什么秘密,为此她曾向皇帝求过恩典,小宫女知道这一点,在得了笙桐的吩咐之后也不好继续赖在这儿,只得点点头,丢下笤帚便朝着小厨房赶去。
直到小宫女的身影彻底消失,笙桐这才转而回到了库房内。
而这个时候祝迟欢也已经非常熟练地找到自家三哥藏在话本内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