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那一年的少年
“以她自己是不可能逃出去的,还有伙伴吧……”过了一会儿,吴子建又推着眼镜说。
“赶紧去找!”君凌大声喊道。
找,地毯式搜索,绕着圈儿找,放射形地找,一群人确实很努力地在找。然而,直到晚上也没有找到。君凌就打算住在这十二神家族的基地里,其余人却不愿意这么干,吴子建订了旅馆,他们一起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却不幸地被乌云遮去了一个角。
地上有好多蜘蛛。
浓雾,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到蜘蛛窸窸簌簌爬动的声音。田真伸出手,然后猛地缩回来——他好像碰到蜘蛛网了。
他不敢动,害怕一动就会被蜘蛛网缠住,一动就会遭到蜘蛛的围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雾越来越浓了,什么都看不见。
窸窸簌簌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雾里仿佛出现了什么东西,让田真不由自主想去抓住。
——可他还是不敢动。
不知何时,一个软塌塌的钟挂了下来,而且它变得越来越软,像要变成水了。
田真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他感觉自己站不稳了,快要倒下。
“哗啦!”
田真猛然掀开被子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
“是梦吗……”
虽然梦里没有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他却觉得十分恐慌。
今天白天的事情让他烦闷得要命,结果晚上也做了噩梦么?
“还这么早啊,我以为我睡了很久……”田真看了看表,下了床,走出房间。这里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所以他出来之后才听到有声音。那是一阵悠扬的乐声,听上去像是笛子。田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却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
悲伤,迷茫,叹惋……每一个音符都述说着这样的心情,仿佛离别时的恋人,仿佛不知何去何从的迷途者,仿佛一个游子,忘记了家的方向。
声音来自院子里。
这里远离闹市区,幽幽的乐声更衬托出了环境的安静,也让田真得以全身心地投入音乐的境界中去,这声音把他这些天一直压抑着的恐惧和迷茫给激发了出来,有泪水在他的眼中积蓄。鬼使神差地,他跑到院子里,看见那个坐在石头上吹笛的人,月光柔和地洒在他身上,却并不怎么明亮,制造出朦胧的阴影。
那人竟是冯嫣,听到有人来,他的笛声戛然而止。
“还没睡啊?”他回过头来,轻轻地微笑了一下。
“睡不着。”田真走过去,也学着冯嫣那样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你脸色不太好。”冯嫣这样说着,却没有看田真,而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该怎么形容。”田真闷闷地说。
“就是歌里唱的,不知名的悲伤……吧?”冯嫣轻声说。
“有一种情绪是不知名的悲伤,我甚至说不出痛在哪个地方……”田真的脑海里立刻响起了这样的歌词,真的,他现在才身临其境地体会到。
“苍狼三邪的那个诅咒,让你觉得命运很不公平吧?现在你相当担心,吴逸的事情。还有就是,这场仗打了太久,你那么努力,可是现在看来,我们只有失去没有得到,而且还不得不继续。”
田真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对,因为现在连他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心理。
“太重感情可不是什么好事。越是重情义的人,越容易被命运牵制,也越容易烦恼。”冯嫣轻轻地说。
好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
“当然,看得透也不是什么好事。”
悠扬凄婉的笛声,再次在院中响起。
张雨恭的房间里烟雾缭绕。
他没有开灯,只是兀自点着一根烟,缓缓地吸着,火光轻轻地闪动,一旁的木质地板上,已经落了一大堆烟头。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吧……
那个清丽的少年,对他伸出手,说:“你其实很厉害啊。”
他显得那么小,身材完全是个小小孩,那双手更是光滑柔软。
可是他的笑容,却成熟得像个大人。
在那之前,张雨恭从来没有听别人夸过他,即使有,也是明显的虚情假意。
张怀宇总是说:“要不是你哥哥太不争气,我哪里会让你继承张家!”
真是好笑,他还不想呢。
他就是喜欢像个不良少年似地生活,不务那些所谓的“正业”,有错吗?
为家族做贡献?忠于苍狼会?成天做着这种事情的老爷子,也没见过得有多开心嘛。他不听长辈的话,喜欢跑出去把自己弄得满身伤痕地回来,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那些所谓优秀的后继人,都是一坨坨狗屎。
在见到那个人之前,他一直是那么想的。
直到那一天,家族的某次聚会上,他第一次见到了吴逸。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次聚会。他只是恨恨地望着那个优雅地笑着,漂亮得像个女孩子似的少年。
男孩子长成那模样算个什么事?还有那种笑容,太假了!最讨厌哥哥了,一到这种时候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让他在这里出头。
他被父亲推上台表演武功,事实上,在“正业”中,他就只有武功学得好了,以前他总是不想在别人面前表演——老头子喜欢作秀,关他什么事?然而这次,他却有了些斗志,让这个长得跟女孩子似的家伙吓死,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可是一套刀法下来,他气喘吁吁,那个混球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地笑着,只是目光中带着欣赏。
接下来,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上去应该连刀都拿不动的家伙,竟然也被要求表演武功。
花拳绣腿罢了。他这么想。
可是接下来,他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武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所谓武功,真的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除了哥哥以外,还有比自己厉害的人。
“你看看人家多厉害……”张怀宇说,他这么说过很多次了,然而,对于他的武功发表这种评价,还是第一次。
一股怒火突然就冲了上来,张雨恭在都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情时,那句话就冲口而出。
“哼。那家伙肯定每天就想着怎么讨好大人了,才这么厉害的吧。”
当时张怀宇的脸就黑了,却碍于别人在场,没有发作。后来,毫无疑问,他被揍了一顿,从家里赶出去,不得不在大马路上过一晚。
结果又不幸遇上了不良少年。
当他已经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那些不良少年被打倒的声音。
“你没事吧?”
可恶,为什么偏偏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我真是……没用。”他只是心里这么想的,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你其实很厉害啊。”那个少年伸出手,对他说。
他猛然抬起头,想从那双令人厌恶的金色眸子里找到算计,或者嘲笑,或者任何的敌意,任何不良的居心。
没有找到。
他的笑容那么温暖,眼镜遮不住漂亮的金色眸子,酒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仿佛要融化一般。
“我的武术是被逼着练出来的,你的武技却很有个性呢。”
他呆了,以至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鬼使神差地说出“做个朋友吧”。
“可惜,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呢。”那个温暖的少年说,那声音似乎透明了,如同清澈的湖水。
“没关系!”他急急地喊,“我们可以做朋友的啊。”
渐渐地,他就对那个家伙无话不说了。
“我爹总是说什么对家族的忠诚,屁个忠诚,我张雨恭就是那么自私的人,对我没有什么好处的人,我看都不看一眼!”
“呐,我爹说我哥是雪狼,你知道雪狼是什么吗?”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厉害的?教我吧!”
这个神奇的少年,他总是听得多,说得少,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张怀宇知道他和吴逸交好之后,露出了惊讶而赞赏的神情——又是在为张家的利益着想。
当他渐渐长大,张雨轩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在一次短暂的归家时,他听说了这件事,他的眼神——别人看不出来,张雨恭却看得明白——那简直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的眼神。
“你什么意思?”张雨恭立即恶狠狠地追问他哥哥。
在他连续追问了几天之后,张雨轩才回答:“你在替他数钱。”
他愣了有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立即失控地大喊起来:“不可能!那家伙不可能把我卖了的!”
张雨轩的表情更加具有讽刺意味,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不可能的!他的眼神,根本没有别的居心!”他对着张雨轩远去的背影喊道。
吴逸是他的一个目标,他要变强!不仅要变强,还要变得像吴逸那样温柔,直到有一天他可以像吴逸一样,保护别人!
然而当时他根本不知道温柔为何物,更不明白怎样温柔。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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