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两样都占了！”君凌一边毫不留情地继续顶着他，一边恶狠狠地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理由，我都要让你痛上加痛，提前感受一下十八层地狱的滋味吧！”

    “君大少爷！”张雨恭大声喊道。

    君凌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这喊声，他接下来做的事情让张雨恭猛地转过身，同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君凌那样子，似乎是想就地对已经受了重伤，而且身体极度虚弱的吴逸来一次就地凌迟啊！

    “唔……呃……”这已经完全失去了抑制，痛苦得不似人声的声音还是传入了他的耳朵，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却反而冷静下来。

    虽然君凌一向是那种挡我者死的性格，张雨恭却是没有想到他能对曾经的同伴下这种狠手，他的反应是立即把手伸进口袋里找手机——凭他自己，是不可能阻止愤怒的君凌的！

    “好好地消受一番吧懦夫！”君凌的语气里丝毫没有恻隐之意，反而更多了几分狂野，“让你消受够了，再让那婊子消受一番！”

    然而，让君凌也没有想到的是，吴逸猛地抬起头来，金色的眸子，因为痛苦，和一些君凌无法看穿的情感，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光芒，加上惨白的脸，看着十分瘆人。

    “收回……你说的话……”

    这话音虽然虚弱，却透着如同恶鬼一般的气息。

    君凌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叫他收回自己说的话？这是不可能的，死也不可能！

    “嗖”地一下，吴逸的瞳孔突然收成了一条黑色的线，仿佛白天的猫眼一般，同时，仿佛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雾气萦绕在他的身体周围。

    君凌的反应力可不是盖的，他在看到这异变的同时猛然向后一跳，却没有想到，吴逸直接从他刚才所在的地方，凭空消失了！下一刻君凌猛地转身，速度迅即得几乎将衣服甩破，“锵”地一声，他的巨剑和那武士刀交在了一起，攻无不破巨剑，竟然在这一击下，出现了些许裂纹，而握着那把武士刀的吴逸，却恢复了低眉浅笑的表情，尽管他苍白精致的脸庞沾染了鲜血，尽管他衣衫破烂，遍体鳞伤，姿态却仿佛回到了从前，优雅得不真实，如飘落的雪花，如旋转的落樱。他轻柔地说：“君凌，请您答应我的请求！”

    而此刻，张雨恭已经挂了电话，他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战斗现场。

    君凌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吃惊，马上又依靠他非同寻常的定力恢复了平静，甚至他的嘴角还扯出了一丝笑容：“这是所谓苍狼会子弟的能力？还是十二神家族的人体实验？”

    张雨恭的神情异常严肃，他明白，局势已经恶化了，现在吴逸正处在那么差的身体状态下，硬是要发挥出这么大的力量，他的结局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万死无生！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起风了，淡粉色的樱花被风拽离了大树，纷纷扬扬地落下，在死神的掌心中舞蹈，旋转在被夕阳晕染得姹紫嫣红的天空中，漂浮在地面的血泊中，原本应该是纯洁美丽的花瓣，现在却将那血色反衬得格外妖艳，血色从柔嫩的花瓣背面映过来，提醒着站在这里的人们：这夺人心魄不可一世的美丽，是即将逝去的生命，用尽最后的力气焕发出来的。

    此时此刻，西方的天空，是血的鲜红，东边，却如同深蓝色的泪海。

    刚刚两人还面对面交锋，现在，在没有人看到怎么发生的情况下，君凌已经被逼到了墙边，吴逸的飞刀轻轻扬起，在空中，一曲转瞬即过的杀戮华尔兹已然落幕，只看到飞刀的残影，君凌的身体已如同被解剖的实验动物，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彻底地，毫不留情地剖开，肠子流了一地，鲜血溅出，洒在地上，也洒在吴逸的身上，他苍白的脸色被夕阳镀上了一抹金红色，看上去是那么不真实，却似乎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吸引力。

    君凌微睁着眼睛，不知在跟谁说：“我以前常常想，如果我老了，体力不支，会有谁来接我的班……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很愚蠢……”

    “因为我……不会老了……”他的声音虚弱，却没有恐惧。

    吴逸扬起手中的刀——在场的三人都很清楚，刀光落下之时，将是终结。

    君凌闭上眼睛，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从唇形能看出来，他说的是：真丢脸。

    “呼！”

    田真从低空划过，一个燕子抄水将君凌抱起，下一刻就飞出了十几米开外，吴逸身上残破的衣衫被他带起的风带起，轻轻地飘扬起来，君凌和田真的衣角在空中翻动，哗啦啦地响着。

    田真轻轻把君凌放到张雨恭的身边，低着头转过身来，语气里满是沉痛：“看来，这战斗，已经无法避免了。”

    吴逸把日本刀稳稳地横在了自己的脸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现在，就是现在，你恨我吗？”他的眼里寒光凛冽，表情也冷如南极的冰雪。

    “不。”田真回答得很肯定，“虽然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无法对你生气，但是，如果君凌没有伤成这样的话，我甚至不愿意和你一战。”说到后来，他的语气便沉了下去，声音也轻了。

    那是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甚至于，如果你现在说一句不再打了的话，我就会放下拳头的。

    然而没有人再说话，无形的气势却已经布满了整个空间，张雨恭在旁边看着，这又是一场他不能插手的战斗，虽然他对于战斗完全不懂，但是他却觉得如果田真在吴逸还没有变成这种状态的时候出现，事情或许能圆满地解决的。

    如果……来得再早一点就好了……

    田真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满是杀意，他伸手把胸前发烫的天空之石扯了出来，那蓝色的石头，就在他的胸口处幽幽地发光。

    既然要战，那就将过往全部放下，以敌人的名义。有些事情，是无法两方兼顾的。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吴逸却猛地浑身一震，缓缓地倒了下去。——他早已到了极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而现在，崩溃，开始了。

    田真本能般地想要伸手去接，却又意识到现在他们的关系，伸出一半的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中，此刻他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倒下，最终，他的翅膀轻轻收起，抬起手……

    “呃？”田真惊愕地看到，吴逸倒在了他姐姐的怀里，十二神邪，不知何时出现，面对着吴逸轻轻地伸出手，这一刻，她就像一个尽职的姐姐一般，将倒下的弟弟，轻轻揽在了怀里。没有回头看一眼，黑色的斗篷随风扬起，下一刻，十二神邪已经不知去向，留下呆滞的田真。

    天地间一片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张雨恭才走过来，打破了沉默说：“战斗告一段落了，先把君凌送回去吧。”

    田真突然狠狠地咬牙，再次握紧了拳头，手因为握拳太紧而微微颤抖着。张雨恭赶忙后退一步，他觉得，此刻田真的眼神简直像要把他吃掉似的。然而田真迅速地松开了拳头，脸色平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稳稳地抱起地上的君凌，淡淡地说：“走吧。”他的嘴唇，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紧紧地抿起。

    ——如果刚才，自己不那么优柔寡断的话……

    空中不知是什么鸟飞过，扑啦啦的振翅声在黄昏的樱花林中响起，晚霞还没有完全散去，一轮月亮却已经挂在了空中，躲在几条细长的云彩后面，寒凉彻骨的光芒将樱花林镀上一层冰冷，仿佛也被刚刚发生的事伤了心。

    然而，月本无心，今夜的清辉，又岂止是照亮了一片樱花林。

    今夜，会有多少人失眠？

    ***

    “十二神邪，你究竟还是个感情的动物。就算你可以一天内手刃三千人，孕妇老人小孩都无法激起你的同情心，甚至你自己的生死你都可以不在意，但是有一个人，你却无法置之不理。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仍然是那豪华璀璨的房间，金发青年手托着下巴，眯眼笑着，自言自语。

    “我是有充裕的时间，但是你，应该已经不能再等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自信而又略带嘲讽的笑容。

    “白痴，真正的强者，可不需要什么感情。”

    田真发现，这樱花林似乎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上一般，看上去完全没有尽头，无法直接飞出去，只能走迷宫回去，这很费时间。他想起了苍狼会的那个秘密小岛——只有处于另一个世界的地方，才会出现那样大的岛屿却不为人知的情况。

    好在君凌的身体素质好得可怕，第二天早晨就醒来了，田真看着他，却无法宽慰一些。

    吴逸，还活着吗？

    他不知道。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即使是站在敌人的立场上，他仍然不希望听到吴逸的死讯。

    但是，或许，对于那个人来说，活着要比死更痛苦。

    是的，他是“那个人”，他早已不是那个低眉浅笑，那个温柔体贴的吴逸，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没有属于自己的目标，他什么都没有。

    而十二神邪，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或者是目的，把吴逸带走的呢？

    这更加难以言喻。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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