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此刻她们正躲在暗处, 祝迟欢没准就要模仿起自己的某位童年阴影, 在此一边拍手一边笑道这真是一出好戏。

    虽然这有损她在外的形象, 不过这真的就是她此刻最直接的感受。

    直接忽视了这个动作和这句话的来源是自己的童年阴影, 祝迟欢转而看向了自己身边因为没有吃瓜系统的加成，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张彤媛。

    张彤媛见祝迟欢朝自己这边看来，立刻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碍于康美人和丁才人还因为德妃的“恩典”而跪在树林的另一侧, 于是张彤媛只得压低了声音，在祝迟欢的耳边轻声地抱怨道：

    “我知道岳珊姐看康美人之流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尤其这次她们动的坏主意已经牵连了她们好几个人, 是该好好地罚一罚，让这些狗胆包天的家伙长点记性, 可是……

    张彤媛皱了皱眉, 将原本已经够轻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可就这么罚她们跪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吧？”

    她没有要指责德妃的意思, 只是也不想因为康美人和丁才人这两个又蠢又坏的人扰了自己的好兴致。

    凭什么她们要因为这两个人的存在而扰了自己的兴致, 明明是她们先来的！

    哪怕听不见张彤媛说了什么, 只是见张彤媛那撅得都能挂起油瓶的嘴, 祝迟欢也能猜到这姑娘在为什么而感到不满。事实上如果不是有吃瓜系统的提示的话，她也会觉得德妃的做法有些不妥，但现在……

    祝迟欢只想说一句岳珊姐干得漂亮！

    虽然她能够笃定康美人和丁才人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在这里跪足一个时辰, 但是当面打了康美人和丁才人的脸什么的……

    想想就觉得很解气啊！

    新人入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祝迟欢身为中宫皇后, 对于各宫的情况理应了如指掌——事实上靠着吃瓜系统和她身边的耳报神，祝迟欢对于整个后宫的情况没准比各宫的妃嫔都要清楚。

    但实际上，除了蒋云珮和张彤媛之外，身为中宫皇后的祝迟欢在私底下就再也没有和本次新入宫的其他妃嫔有所接触过。

    甚至就连在御花园散步时偶遇的事，都未曾发生过。

    这其中固然有整日不是宅在宫里照料自己的花花草草瓜果蔬菜、就是去小姐妹的宫里探病的祝迟欢的主动回避的因素在；但这些新入宫的妃嫔除了日常的晨昏定省之外，就再也没有去过她的长秋宫拜访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虽说没有被卷入这些新入宫的妃嫔私底下的争斗，祝迟欢也乐得清静，但在清静之余她其实也想问上那么一句话——

    她这个中宫皇后，就真的有这么不被人看好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祝迟欢大约是得不到了，不仅仅是因为她无意与其他人深交，更是因为无论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其实都与祝迟欢本人无关。

    祝迟欢不会因为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而改变自身的思维方式与行动模式，从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不过有了心意相通、三观一致的小姐妹们后不愿再和其他人组队是一回事；想要找机会看一看这些平时在长秋宫装得温柔乖巧的妃嫔私底下真正的模样却是另一回事。

    这批新入宫的妃嫔中，就数康美人与韩荣华掐得最凶。

    刚才祝迟欢已经见识到了康美人的愚蠢和丁才人的奸猾，那么现在就让她来看一看，自承宠后就一直承受着康美人之流充斥着嫉妒、愤恨、以及不屑的攻击，却从未落到下风的韩荣华的本事吧。

    祝迟欢在听见吃瓜系统的提示时，心中便已经有了决定。虽然德妃唱罢韩荣华便登场的戏码对于作为当事人的康美人和丁才人来说会有些疲惫，但既然她们这些躲在树林后的观众都没有散场，那也就只能劳烦康美人和丁才人将这出戏继续唱下去了。

    “岳珊姐不是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她让康美人她们跪在那儿，应该是有她自己的考虑吧。”

    虽然德妃平时在外一贯是嚣张跋扈的宠妃形象，但祝迟欢几人都知道，方岳珊非但不傻，甚至还精得很，所以祝迟欢此刻的话在张彤媛听起来也有些道理。

    张彤媛点了点头，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随即却看见祝迟欢忽然扭头朝另一端看了过去。

    张彤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之前在康美人面前假装离去的德妃方岳珊在绕了个圈子后，又从早前祝迟欢派去与康美人身边的宫人接头的小宫女回来的那条小路上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方岳珊的步速并不快——这一点祝迟欢完全能够理解，无论是谁，哪怕她在闺阁时是孙大圣在世、翻个跟头就是十万八千里，一旦入了宫之后也能够被磨成两秒一步的慢性子。

    祝迟欢本人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不过从方岳珊那不紧不慢的脚步中，祝迟欢还是能够看出对方此刻的好心情。

    远远地瞧见了方岳珊的身影，张彤媛虽然还不知道小树林外即将发生怎样的戏码，但她还是连忙踮起脚冲着方岳珊挥了挥手。倘若不是康美人和丁才人此时还跪在小树林的另一端，祝迟欢觉着这姑娘怕不是要和古早的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直接高声喊出方岳珊的名字。

    当然张彤媛最终还是没能喊出来，并非是顾忌着小树林另一端的康美人，而是因为就在张彤媛即将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之前，树林外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咒骂声。

    “方才真是好险。”

    “她方德妃以为自己是谁？不过就是个在争宠方面连蒋云珮那个贱人都比不过的女人罢了。她也不想想她现在是什么样子，都已经是人老珠黄了，居然还敢腆着脸来羞辱我？待我之后上位了，非得请皇上将她打入冷宫。”

    率先开口的，是面对着德妃也仅仅只是维持着表面慌张、实则稳如老狗的丁才人。而之后那一连串鲁莽、恶毒、又不知轻重的咒骂声，显然是属于不知死活的康美人的。

    原本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德妃身上的张彤媛闻声一愣，她朝着声源望去，看向了小树林的眼神顿时就变得有些晦明难测。

    同样听到了这段话的祝迟欢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她还是立刻轻轻地按住了张彤媛的胳膊，以防这姑娘一时冲动，直接冲出小树林朝着那不知死活的康美人的脸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届时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察觉到胳膊上的分量，险些就真的要冲出去的张彤媛朝祝迟欢看了一眼。两人在对视了一会儿后，张彤媛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冷静了下来。

    “康姐姐慎言，”丁才人在听到康美人的话之后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只是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这般回应道。

    随着丁才人的话语，一并响起的还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祝迟欢从那布料摩擦的声音来判断，不难猜出那康美人和丁才人显然是没有按照德妃的吩咐在原地罚跪，而是擅自站起了身。

    不仅仅是她们，就连她们身边的宫人，应该也一并站了起来。

    同样猜出了这一点的张彤媛脸色显然不是那么好看，她死死地瞪着那片树林，仿佛是想要透过那片树林在康美人和丁才人身上盯出个洞一样。

    “真是狗胆包天！”

    张彤媛低声斥道，心中对康美人和丁才人的厌恶已经攀升到了极点。

    “你还真以为她们会乖乖地按照岳珊姐的命令做吗？”

    无论韩荣华接下来会不会与康美人她们正面交锋，康美人和丁才人都不会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罚跪的，这一点祝迟欢清楚，方岳珊心里也清楚。

    “岳珊姐应该也能想到这件事，所以我猜岳珊姐让康美人她们罚跪，应该还有别的考虑。”

    张彤媛不解，不过她很快就没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康美人和丁才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妹妹你能咽的下这口气，我可做不到，”丁才人的淡然让康美人有些恼火，“我今日受的委屈，来日一定要用十倍百倍来还给那人老珠黄的德妃。”

    仿佛已经在脑内还原出了德妃的“来日”，康美人越说越带劲、越说越兴奋了，“等我将那方德妃踩在脚下后，我定要让她在我宫门前的墙根下跪上三日三夜。我还要召宫里的所有妃嫔来我宫中，让所有人都瞧见得罪了我的人是怎样一个下场。”

    张彤媛在听见康美人的脑补后，露出了一个“这个女人莫不是得了癔症”的表情，毕竟康美人的这番言行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和疯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倒是祝迟欢知道康美人这是现实生活里过得太凄苦，又不愿面对现实，所以只能靠脑补。

    只不过这样不切实际到了极点的脑补被她自己说出来之后，只会让其他人觉得她更可怜罢了。

    丁才人大约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并没有当着康美人的面戳穿对方这一可怜的臆想，只是用听起来似乎是夹杂着好大的委屈的声音说道，“姐姐可冤枉我了，那方德妃如此嚣张跋扈，妹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么说着，丁才人顿了顿，继而又接着说道，“妹妹在姐姐身边、得姐姐庇佑，竟也被那方德妃如此羞辱。若是今日姐姐不在，妹妹怕不是要在那方德妃那儿受更大的委屈了。”

    “其实妹妹自己受点委屈倒也没什么，只是不愿看见姐姐也受了那方德妃的气，”方才在德妃面前尚能镇定自若的丁才人，此刻说着说着，竟染上了几分哭腔。

    “姐姐如今正得圣上宠爱，那方德妃竟也敢如此侮辱姐姐，实在是没有拿姐姐、拿圣上放在眼中！”

    如若不是祝迟欢等人早已猜到那丁才人的本性、也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恐怕也会因为这哭声而心软、继而心生怜悯。

    祝迟欢隔着一片小树林，听那丁才人用那明显的哭腔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险些被恶心出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而她身边的张彤媛在听到丁才人的话语后，也一副反胃的模样。

    祝迟欢转头看了看自己周围的宫人们，虽然他们低着头一言不发，但是从他们铁青的脸色来看，不难猜出这些宫人们也被丁才人的话给恶心到了。

    那康美人再怎么嚣张跋扈，说到底也只是愚蠢恶毒罢了。哪里像那丁才人，这才是真正的戏精，真正的宫斗高手。

    只可惜这届的后宫里包括祝迟欢这个中宫皇后在内都是奇葩，否则这里还真的是足以让那丁才人一展宫斗才华的绝佳舞台。

    祝迟欢不知道那没脑子的康美人在听到丁才人这番听似情真意切，实则恶心至极的话之后是怎么想的。不过答案其实也已经很明显了，就算这位愚蠢的康美人也被丁才人的话给恶心到了，但以她如今的情况，显然是无法丢弃丁才人这个盟友的。

    于是祝迟欢听到的内容，就是康美人一边安慰丁才人跟着自己受了委屈，一边继续辱骂已经离开的德妃。

    但是这样的辱骂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

    “今日真是好热闹呀。”

    就在康美人发誓绝不会轻易饶过德妃的时候，一个对于祝迟欢来说，相对有些陌生的声音骤然从树林外响起。

    祝迟欢朝着张彤媛看了一眼，后者无声地朝着她比了一个口型，结合祝迟欢之前从吃瓜系统得到的提示，她不难猜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在她期待了很久之后、终于上场的韩荣华。

    没有系统加成的康美人对于韩荣华的到来显然极为意外，她的咒骂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的是一声在极度的惊慌下强装镇定的质问，“怎么是你？！”

    “早先远远地就瞧见了两位带着宫人跪在地上，还以为两位今日兴致极佳、终于意识到了要跟着身边的宫人学习见到比自己品级高的妃嫔应有的礼数，所以就没敢来打扰二位的好兴致。”

    韩荣华的语速并不快，这番犀利的话语被她用慢悠悠的语调念着，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而她的这番吐槽，起码能打个九十分了。

    祝迟欢一边在心中给韩荣华的吐槽评分，忽然就听见耳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她扭头朝那声源看去，就看见刚才还恨不得冲出去对康美人破口大骂的张彤媛此刻死命的捂着嘴，一副想要大笑却又不得不忍着的模样。

    看上去痛苦极了。

    其实也被韩荣华那犀利的吐槽给惊艳到的祝迟欢很能够理解张彤媛此刻的心情，她轻轻地拍了拍张彤媛的肩膀，无声地示意对方一定要忍住。

    这时候破功了可不行！

    康美人虽然是个草包，但韩荣华的话究竟是褒是讽她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的。

    所以在韩荣华说完了这讽刺意味十足的话后不久，康美人那尖锐的质问声就紧跟着响起，“你说什么？！”

    然而面对着康美人的质问，韩荣华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语调，祝迟欢甚至能够想象她此刻的表情，“哦，对不起，我忘了以康美人你的脑子听不懂这种简单易懂的话，那么我就换个直白到能够让你理解的说法吧。”

    “我是在说你不懂礼数、不知死活啊，蠢货。”